撰文.王怡霞(松山)
黃昏常讓人想起過去的回憶,也讓人感慨生命的無常和美好。(攝影/徐郁茜)
那年盛夏,突然被告知媽媽即將「遠行」,心中受到的衝擊可想而知。驚慌的我不知所措,卻又不敢表現出內心的無助,只想緊緊抓住那即將消逝的幸福。
陪著媽媽準備「遠行」的行囊,她一一交代著我該做的事。我們告訴彼此要勇敢,不流淚。就這樣,我每天陪著她細數過往的酸甜苦辣,算是對這段人生的回顧與巡禮。
每到傍晚,我靠在她身邊一起沈浸在夕陽的餘暉中。當下,我終於了解媽媽為什麼那麼喜愛夕陽,那是種渾厚且沈靜的力量,無奈只是近黃昏。
生命的無常和脆弱,使人們更加珍惜眼前的時光和與摯愛相處的時刻。(攝影/游濬紘)
那段時間,我喜歡牽著媽媽的手,感受它的溫度;而那雙細嫩的手,是爸爸對她的寵愛。我用我的掌心,細細感受著媽媽掌心的溫度,深怕哪天會遺忘;於是乎,我很努力、很努力地記著!
分別這一天,我不捨地握著她的手,在佛號中道別。漸漸地,我感受不到她掌心的溫度......心空了,看著哭累的爸爸,我牽起他的手,彼此相互安慰著。
為了找尋媽媽的餘溫,我每天打開媽媽的衣櫥,摸著她常穿的衣服、畫過的畫。原本不吃稀飯的爸爸,也開始愛吃稀飯;不愛吃香蕉的我,三天兩頭就買一些回來吃,那些曾是媽媽愛吃的東西,瞬間都變得美味。每天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媽媽,因為我們都想牢牢抓住那曾經有過的溫度。
情執使人們渴望放下,卻又無法割捨,讓人陷入矛盾之中。(攝影/徐郁茜)
前年,妹妹病重,生病期間,我常常幫她按摩,以紓緩她的不適。我們姊妹從小被訓練出堅強的個性,所以感性的話說不出口,只是默默地讓她感受我的關愛。原本醫生不看好的身體,在意志力的支撐下,她竟然撐過一個月又過一個月......我問她是為了什麼一直撐著?她回答道:「我要等媽媽來接我!」天哪!這人世間情執的力量竟是如此強大!
於是,我請了法師為她皈依三寶,幫她開示,讓她安心的將觀世音菩薩作為依歸。就在妹妹「遠行」的前一天,原本虛弱無力的她,卻強有力地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放。這是我們第一次緊握彼此的手,我感受到那手掌的溫度,是不捨、是感謝、是抱歉、是託付!
妹妹離開的那晚,我堅定地告訴她:「妳放心的跟菩薩走,爸爸和小孩我會好好的照顧他們,到菩薩那就可以找到媽媽。」又是一次心痛的道別!當下,袁枚的《祭妹文》浮現腦海,喪妹的心情,古今以來竟是那麽的相近。
儘管爸爸表現出堅強的外表,但也有著脆弱的一面。(攝影/游濬紘)
妹妹離開三個月後,爸爸病倒了。
爸爸一直是我心中的巨人,自從媽媽離開後,我看到了他的脆弱。他常在媽媽的墓前痛哭失聲,每天在媽媽的墓園整理她最愛的花,和她說說話,期盼晚上睡覺時,媽媽能再次入夢。
爸爸這病來得又急又快,住院期間,他常說看到媽媽來了。也許正是這股力量,讓他明白,這病即使沒有希望,也無所畏懼!
這天,我如往常輪班照顧他,他握住我的手捨不得放開。我心頭一驚,心想難道又要告別了嗎?
無論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,還是夜晚的最後一絲寂靜,想念始終存在,從未離去。(攝影/徐郁茜)
爸爸沒有等我幫他撫平喪女之痛,也許是人生太悲傷,讓他等不及想下車了,頭也不回,選擇大家回家休息的深夜離開了。
每當思念湧上心頭,我總是會想吃他們愛吃的食物、想去他們走過的地方、摸摸他們用過的物品。我努力複習著每個人手心的溫度,只為了尋找那餘溫。每晚入睡時,我仍習慣說:「爸,晚安!媽,晚安!」腦中彷彿迴盪著幼年無憂清朗的道晚安聲。
除了想念,還是想念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