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/明含
⌾游憲章榮譽顧問(台北慈濟醫院一般暨消化外科)
2012.7.15,游憲章(左)隨北區慈濟人醫會,至新北市貢寮區為鄉親義診。(圖片提供/慈濟基金會)
鐵漢柔情
大五那年,台大醫學系跟護理系二年級的學生,一起到硬漢嶺郊遊聯誼,游憲章認識了就讀台大護理系的饒淳英。
饒淳英是苗栗客家人,媽媽是護士,父親是留日的資深藥劑師,學成返鄉開藥局。夫妻倆平日樂善好施,窮苦人家若沒錢長期吃藥,會主動請店員送藥布施,或許是因積善之家必有餘慶,一家栽培出好幾個台大高材生。
游憲章覺得饒淳英長相甜美,就刻意找機會接近她。饒淳英也發現有一個人,一直在她身旁出沒,很不自在。但相談之下,發現游憲章其實很害羞,也很孝順顧家,於是對他起了好感。
因為當天硬漢嶺天雨濕滑,游憲章幫她撐傘,下坡時,手一牽,就注定牽手走一生了。
聯誼後,游憲章很積極地追求饒淳英,當時饒淳英對解剖學和藥理學都很吃力,不時請教游憲章,游憲章則常找饒淳英一起上圖書館、爬山或郊遊。兩個人都很節儉,出去玩都輪流出錢,約會時往往只買麵包、水果簡單果腹。
饒淳英的哥哥和游憲章,同是台大化工系前後期系友,奉母之命就近照顧饒淳英,卻常跟媽媽回報:「找不到妹妹啦,都被別人帶走!」
游憲章的個性害羞,在台大醫院實習時,還佯裝兩人不相識。醫院裡另有一個醫師的身形酷似游憲章,有一次同學還好意偷偷告訴饒淳英:「游憲章跟另一個女生在交往。」
「淳英篤定地否認,因為她相信害羞的我,絕不是一個花心大蘿蔔。」
饒淳英的信任,源自於游憲章考上台大醫學系之後,地方上的鄉紳,紛紛找人上門替女兒提親,願意送房子、付學費來栽培游憲章,指名要他當女婿。但游憲章很有骨氣,不想高攀有錢有勢的人,怕跟入贅沒兩樣。
講台語的母親,起先也不喜歡客家籍的饒淳英,怕有溝通的障礙。但游憲章擇善固執,堅持善良乖巧的饒淳英,才是他理想的終生伴侶,母親終於讓步了。
畢業後的第二年,游憲章娶得美人歸,但怕有人不懷好意,前來探看饒淳英能帶多少嫁妝當陪嫁,因此游憲章堅持在台北舉行婚禮,不在斗六宴客。這樣的體貼,讓饒淳英一輩子都銘感在心。
他對饒淳英呵護備至,用開刀的手,幫她切水果、縫被子,還會幫她晾衣服。饒淳英坐月子時,婆婆煮的麻油雞不加鹽巴,她吃不慣,於是游憲章在櫃子裡藏了鹽巴,讓饒淳英自己加。孝順又顧家的游憲章,總會適時充當潤滑劑,避免婆媳之間的磨擦。
結婚初期是租房子住,當時游憲章只是住院醫師,是一般公務員待遇,遂請媽媽北上,幫忙饒淳英照顧家庭。
兩個子女不適應台灣的填鴨式教育,饒淳英的哥哥協助辦移民,送去國外念書。饒淳英先後到美國陪伴多年,游憲章則繼續留在台灣看診養家,但天天都打越洋電話給饒淳英,分享生活點滴。
「也因淳英在美國,有較多時間跟孩子相處溝通,小孩都向媽媽拿錢,以為錢都是媽媽賺來的,哈哈!」
游憲章經常利用休假或開會時去美國看孩子,子女高三時,開始學開車取得駕照,每個孩子都是游憲章親自調教上路的。女兒還曾安排十一天的開車旅遊,親子留下許多愛的印記。
「女兒結婚當天,憲章不捨女兒出嫁,致詞時激動到無法自已,最後只好請兒子代念講稿,可見他多麼疼愛女兒!」饒淳英回憶著。
難忘沙烏地之行
1979年,夫妻倆一起到沙烏地兩年,從事醫療外交。當年游憲章在台大兼任主治醫師,饒淳英的姊夫是醫療團的團長,因此力邀游憲章夫妻同行。原本考量孩子還小,但為了升等與前途,一定要去沙烏地磨練兩年。
「兩個孩子留在台灣,跟阿嬤相依為命,姊弟倆互相依賴,如影隨形,不肯分開,只記得天天都跟阿嬤看歌仔戲。」
為了彌補缺憾,游憲章夫妻利用年假,接兒女到沙烏地放暑假,全家一口氣旅遊歐洲三十幾天,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。
當時游憲章是第一批去沙烏地阿拉伯的醫療團,先後協助霍夫、吉達兩家醫院設置手術房,手術房的第一台刀,都是他執刀的。
「綠洲裡的蒼蠅,看起來都笨笨的,乖乖讓人抓,都不會飛。而青蛙見到人,甚至害羞地低下頭,不敢跳走,讓大家嘖嘖稱奇!」
遊牧民族牧養駱駝,看到外國人都很熱情,會拿大桶盛裝駱駝奶給大家喝,卻沒人敢喝,盛情難卻之下,游憲章只好硬著頭皮,代表大家喝下騷臭的駱駝奶,算是異國滋味的初體驗。沙烏地政府蓋了很多國民住宅給遊牧民族,但人們都不肯入住。
「大便之後,仍習慣直接用沙子掩覆,對現代化的衛生設備很不能適應,居然有人爬到洗手台上大便! 」
對受過高等教育的饒淳英來說,才一下飛機,更感受到強烈的文化衝擊。沙烏地婦女全身都包裹著布,只露出一對眼睛,不讓家人以外的男人看到臉。
「醫療團費了許多時間和功夫,才說服當地婦女看病時拿下面紗,往往吸引很多男生利用訪客時間,偷偷來看面紗後的廬山真面目。」
上課或宴會時,男女都要分開,連市場也分男市、女市。因為女人不能開車,所以開車、買菜或載小孩,都是男人的事,這可算是女性極少數的「福利」之一吧。
或許是因女性長期處在被壓抑的大環境中,所以每逢純女性私下聚會時,都會大聲唱歌、狂野跳舞,好似在宣洩長年的被壓抑。
醫療團的團員,大家吃住都在一起,互相約束。德國人蓋的營區裡,設有運動設備與游泳池,簡樸但防風防沙,除了豬肉得到特定商店購買外,其他應有盡有。
第二年去吉達醫院,在皇宮前的海邊撿拾海瓜子,因為當地人不吃海瓜子,所以撿來的海瓜子吃也吃不完,大夥吃得好痛快!
產油的沙烏地,人民都很有錢,全民醫療免費,念書不用錢,出國留學,政府還會付薪水,連太太的生活費也照付,讓知識分子可以安心念書,藉以穩固政權。
一望無際的沙漠裡,石油遠比飲用水便宜許多,沒什麼地方可消費,人人都跑去買大車子、大房子,或是買一大堆金手環、金項鍊,一圈又一圈地掛在身上炫富。
終於結束兩年的沙烏地之行,歡送會上,阿拉伯籍的院長熱情地擁抱游憲章送別,為此生難忘的醫療經驗,畫下了圓滿的句點。
微創手術創行醫高峰
每逢有新的儀器或技術問世,游憲章很容易接受,希望自己精益求精。
1990年,台灣才引進腹腔鏡手術,游憲章非常有興趣。1996年,他開始做迷你腹腔鏡膽囊切除手術,將原本10*10*5*5mm的傷口,縮小為10*2*2*2mm。
1997年,游憲章召開記者會,公開這個技術,並請病患現身證明成效,翌日自由時報出現了這樣的超大標題,來形容這個手術之神奇。
「迷你腹腔鏡膽囊切除手術,穿比基尼,安啦!」
他對內視鏡手術的推廣不遺餘力,1999年成立了「財團法人微窗醫學基金會」,推動新的技術和觀念,也補助醫師旅費或註冊費,讓醫師有機會出國,擴大視野。
游憲章一心想在台大引進達文西──醫療機器人微創手術的儀器,但因設備費用高達近一億,遭到反對,游憲章心想:醫學中心如果只計較成本效益,那就失去研究創新的精神,於是心生去意。
當時曾有人詢問游憲章,要不要去學肝臟移植的技術?但游憲章認為移植手術要讓一個人活下去,就得有另一個人死亡,所以他把心力都投注在推動微創手術上。「不必有人付出死亡的代價,一樣可以救很多人。」
數年後,台大終於引進達文西了,但技術因此落後八、九年,本來台灣可以遙遙領先亞洲各國,成為機器人手術的先鋒,但現在卻落後,醫師反而要到韓國學技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