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必問我是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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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.張麗雲

靜思精舍的清晨,春日微曦穿過樹間,灑出冬日後的暖意。(攝影:張麗雲)

「師姊,您要去哪裡?」
「我去精舍趕鳥!」
「趕鳥?」從未聽過有「趕鳥」這項志工事,我好奇地問。

這位師姊年約六、七十歲上下,背著背包,手裡再拿著一個行李包,一身藍衣藍褲,腳著布鞋,步履穩健。

這一天,我和另一位志工有記錄行程。下了火車,正要招計程車前往靜思堂,抬頭一看,剛剛打招呼的師姊,正要踏上早在等候的休旅車上。我腦筋一轉,也許可以搭她的便車,我們快跑去請司機師兄順道載我們一程。

來自中壢的師姊專程搭火車返回精舍幫忙農事,負責的竟是「趕鳥」這項看似趣味卻十分重要的工作。(攝影:游錫璋)

就這樣,我們在車上聊了起來。可能是慣常記錄的本能吧,我繼續追問著「趕鳥」到底是怎麼回事?

她來自中壢,專程一趟搭火車回來幫精舍師父農事的忙,工作內容就是「趕鳥」。起先,我以為她在說笑,一聽之下,這真的是志工的如常事項之一。今年(2025)已是她第四年回來趕鳥了。

「怎麼趕啊?」半信半疑的我,追根究柢地問,「是用手趕,還是有使用什麼器具?是用喊的,還是跑去趕?」我這個好奇寶寶,火車站至靜思堂僅僅五分鐘的車程,我緊追不捨地想知道個來龍去脈。

每年三月底正值黃豆播種季,精舍師父堅持無農藥有機耕作,因此田裡農作成了鳥兒爭食的天然寶藏。(攝影:黃錦益)

原來,每年春季此時的三月底,是黃豆下種的時節,精舍師父的有機農作不灑農藥,每樣農產品幾乎是眾多鳥兒你爭我奪後的戰利品,外觀不美,收成的量當然也好不到哪兒去。

這位師姊自從四年前偶然的機會回到精舍「趕鳥」,成效讓精舍師父看得到,雖然也有其他志工來做同樣的工作,但是若稍不專心,低頭滑手機,不知不覺鳥兒已享受大半剛播下的豆種,師父們的心血也就付諸流水,望「豆」興嘆了。

「師父說,我比較會趕鳥,所以又請我回來!」師姊單純的心境,輕鬆地說,我卻多思地想,整天待在田裡為一大事――趕鳥,那會是一件多無聊的差事啊!也許她看出我的疑慮,又說:「其實,就是用『心念』在趕這些鳥兒!」哇,多麼有哲理又耐人尋味的信念啊。

慈濟五十九年來匯聚不同國家種族的志工,雖然語言不盡相通、境遇各異,卻都能安居其位、盡心付出,只因那分堅定信念。(攝影:林群傑)

匆匆五分鐘,我沒問她的名字,只對她的話咀嚼再三。如常人生,平凡道理,日常為常,生活中信手拈來無不是法,不就是如此。

慈濟世界五十九年來,充滿著各色各樣,來自不同領域的國家種族,他們語言不盡相通,成長背景、教育程度、貧富也相異,但都能安居其位做他們可為的志工工作,憑藉著不就是那分信念,信己無私,心念合一於付出的喜樂。

又前幾天,為了慈濟五十九週年朝山經行活動記錄而回精舍住了兩個晚上。早餐後,我和另一位志工緩緩漫步走向菜園,春日雨後的綠園,蘊藏萬物生機。

靜思精舍歷經2024年康芮颱風掃蕩後,經師父和志工用心整理,又再度恢復潔淨無染的境域。(攝影:張麗雲)

去年(2024)一場無常的康芮颱風,颳起一陣有史以來從未遇過,卻還未生成的龍捲風,再遠從六十幾公里外的台九線,捲來一片片的鋅皮屋瓦片,毫不留情地將三、四十年來的大樹連根拔起,綠油油的精舍園區被糟蹋得一片狼藉。

所幸,全台各地有經驗的園藝志工,有人遠從中部運來新樹,有人出工協助師父們植樹,或整理、清運、打掃、修繕,才讓精舍再恢復過去清淨無染的境域。我們到達時,望眼所見,又如從前,無雜草殘葉、無岔枝,鳥兒依舊棲息樹間,吱吱喳喳,樂開懷地奔來飛去。

我們走著走著,看到有的師父早已在其所種植的菜園裡灑水鬆土,有的自我們背後快騎鐵馬奔向他的執事範圍,有的盡速掃掉落葉後,急促地收拾工具,因為還有其他工作等著他們。

師父們迅速掃起落葉並收拾工具,因為還有其他工作等著他們完成。(攝影:張麗雲)

我們沿著落羽松步道,觀觀走走,回工作室途中,遠遠看到一位戴著斗笠的男眾志工,低頭修剪一株柏樹的枝葉。乍看之下,那株柏樹已有型有致,何須再修剪?我禮貌性打招呼後問。他說那是「真柏」,這種樹最怕機器剪,「你們看看,都燒焦了!」

果然每一株被剪過的枝節或葉梢都有焦黑的痕跡。「師父請我回來幫忙再修剪,我一看都傻眼了。這種樹只能用手剪子循著岔出的枝葉,慢慢修。」他指著眼前的這一株真柏,通常他需兩天的工作天才能修剪完成。前面的志工可能不了解真柏的特性,用機械快剪而傷了它,此時的他只能嘆息搖頭,無能為力,只好等待它自我修復。

王成枝師兄用一生力行慈善,跟隨上人做慈善、訪貧,邀約會員共善,以慈濟實踐人生價值。(攝影:簡淑絲)

聊著聊著,才知道他是慈濟人口中「後山土地公」王成枝的兒子,本身也七十幾歲了。王成枝活到一〇四歲,人生有大半時間跟隨敬重的證嚴上人做慈善、訪貧、大力護持上人蓋醫院,每年至少兩次全臺走透透收功德款,邀約會員共善,做慈濟(慈悲濟世)以實踐個人人生價值。

潛移默化中,兒子自然而然地跟隨父親的腳步。他住新北三重地區,來精舍全為這一大事──修剪真柏。本以為他的專業是園藝,一問之下,「我是黑手(鐵工師傅)仔,工作之餘以栽養植物為樂。」從摸索中得到一些心得與經驗,這些竟也讓他在退休後發揮所長,為精舍妝點盆栽獻上一分力量。當然,他的黑手功夫,更是在慈濟為鄉親修繕房屋或建造大愛屋時發揮貢獻。

慈濟的世界裡,不乏這樣默默付出、不問名利的志工。不必問我是誰?我們只有一個共同名字──「慈濟志工」。他們既已找到心靈依歸的導師,為自己指引出一條正確的菩提大道,就終生奉行不二。從做中漸修習氣,長養智慧,實踐自我。

何必問我是誰?我們都為實踐人生價值而付出己能。(攝影:謝伶怡)

有些實業家第一次踏進精舍大門,總會好奇地問出家的年輕師父們,為何願意放棄高學歷、高職位而出家扛農事、做苦工?師父們總是笑嘻嘻地說明自己的願與志。

只是,願與志通常需要時間來考驗。在漫長的人生歲月裡,身著布衣,周而復始地「做」同樣的工作、顧機器、包裝、研發產品,灰頭土臉,沒有冷氣吹又粗茶淡飯,若不是來自一心追隨上人「為佛教,為眾生」的願,若不是有大智、大仁、大勇之德,誰能下此大決心?當為佛教的時候,力行佛教教義的責任何其宏大;當為眾生的時候,個人身體的疲累與生活享受,又輕如鴻毛了,不是嗎?

所以,慈濟世界充滿美與樂,唯有走近、靠過來、走進來參與,您才能深嘗真滋味。人生何其短,一晃眼就不知投胎到哪個國度去了,何必問我是誰呢?若要問,為眾生付出而無憾,是否更切題呢?

靜思精舍師父們不辭辛勞,把握因緣弘法利生,身行道、語傳法,實踐「為佛教、為眾生」的願行。(攝影:謝伶怡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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