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諸眾生真善知識|慈師父的五堂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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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.Monica Lin

「我不能比上人早走!」一直到生命的盡頭,慈師父仍想到要「孝順」;擔心自己早去,讓上人傷心,這就很不孝。這是他教我的最後一堂課。

五月二十六日,全球的慈濟人都和我一樣哀慟、不捨,因為我們痛失了一位大善知識──我們永遠的大師兄德慈法師。 我聽說慈師父的生日與阿彌陀佛同一日,而最後他選在釋迦牟尼佛得道日圓寂,縱然心中有萬般不捨,但師父以身行示範大修行者輕安自在、來去自如的境界,我應該要為他歡喜、讚歎,引以為今生修行的典範。

擦乾了淚水,我想分享「這些年慈師父為我上的五堂課」,也為我們今生特殊的因緣作紀念。

第一堂課:寬柔與尊重

在精舍閒暇時,我喜歡晃到師父的工作室,靜靜地在一旁看他作畫或做陶瓷,我們一老一少、一師一徒,就這樣在靜靜的斗室裏,空氣中只留有毛筆刷過紙張的聲響。然後,我才心滿意足地慢慢踱步回知客室。我大步走在朝山的步道,遠眺大殿後方的中央山脈,心中有著滿滿正能量。

在我心目中,慈師父是我今生百千萬劫難遭遇的大善知識!他雖身在陶慈坊,卻能知天下事。有一陣子,師父就非常憂心大愛臺的情況。平常我去他的工作室,雖是早上,但小小鐵皮屋的溫度已相當高,年邁的他,一個人靜靜地在大桌子上畫畫,角落裏那臺老舊的電風扇有氣無力、慢吞吞地搖頭晃腦,像是對酷熱的天氣發出最無言的抗議。

有一天慈師父見我到來說:「等一下你載我去找一位裱框師傅。」

「噢!可是師父您肩膀不是還在痛嗎?醫師要你多休息,不要工作太久。」我知道師父前一陣子跌倒,加上肋骨和肩膀的傷還沒復原,便在一旁囉嗦的提醒;並請問師父:「我們找裱框師傅要做什麼呢?」

師父指著角落幾幅陶瓷畫說:「這陣子大愛臺缺錢,我想把幾幅舊畫變成陶瓷畫,裝上有質感的木框,可以拿去義賣捐給大愛臺。」

陶瓷畫的典故是因為近些年,慈師父年事已高,很少作畫了,況且提筆作畫,往往需花好幾個月時間,所以我們就建議師父把舊有的畫作變成陶瓷畫,也可以提醒後輩,不要忘了那段篳路藍縷,克勤、克儉、克難的功德會草創期,同時也可以作為永久紀念。

那天,我載師父到一個偏僻村莊的小小個人工作室。進到屋內,師父先對這位舊識師兄一陣噓寒問暖後,話題才回到畫框這件事。等到事情講得差不多了,正當準備離開時,我心想這批製作的數量比較多,便隨口問了師兄:「裱這樣一幅畫的費用是多少?」話才出口,師父馬上輕拍我的肩膀制止說:「嘸通問人家多少錢!」當下的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。

直到上車後,師父才娓娓跟我道來這位師兄的境遇。原來他早期常常幫助陶慈坊,但後來失婚又獨居,生意好像也不順遂……「噢!師父!我明白您的意思了!」那天師父為我上了一堂「慈悲」的課──我們對人要慈悲寬柔,給人溫暖、給人關心;不只是「無相」,還要顧及他人的尊嚴,也就是對人尊重。

慈師父人如其號,具備圓滿的德香與無量的慈悲,真真正正的人見人愛,是人間罕見的「一切眾生喜見菩薩」啊!

慈師父將早年慈濟克難起家的一則則感人故事,繪製雕刻成一塊塊陶瓷創作,銘記並延續那段篳路藍縷,克己、克勤、克儉、克難的靜思法脈精神。(攝影:詹進德)

第二堂課:佛視眾生如一子

有一次,志工早會結束,陶慈坊的師姊打電話來說慈師父要找我。我兩步做一步地趕到陶慈坊,在昏暗又悶熱的小廚房內,看到了八十幾歲的師父正在爐臺前熬粥。一聽到我來,滿頭大汗的師父抬起頭對我說:「鹹粥快煮好了,等一下你載我去慈濟醫院看濟雨。他剛做完心臟支架手術,人還在加護病房,慈露師姊又遠在馬來西亞,他身邊沒人照料……他們夫妻一人顧一坡(意指新加坡和吉隆坡),共同為慈濟在奔波……」

「師父,加護病房內好像不能吃東西吧!」我疑惑地問。師父還是繼續忙他的粥,一邊說著:「聽說手術很成功,他現在只是在觀察。這樣整天只有打針,胃裏沒有東西是不行的。」於是,我當場用手機傳訊息給濟雨師兄,確認了他是可以進食的。我探頭望著那碗鹹粥,看來就是簡單的清粥拌些橄欖菜醬,和一些切得很碎的青菜。好奇地問:「師父,只有粥,他吃得飽嗎?」師父回我:「誠意就好。現在剛動完手術,吃清淡一點好!」

到了醫院,看著濟雨師兄很開心地吃著那碗粥,我問他好吃嗎?他連稱:「好吃!好吃!這個稀飯怎麼這麼好吃啊!」這時,慈師父和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。我心想,當然好吃啊,因為裏面有師父滿滿的愛!

又有一回,天色已經有點晚,但慈師父卻反常地要我載他和如師父到醫院。因為平常只要太陽下山,師父就很少出山門了。原來是因為莫三比克負責人蔡岱霖師姊的媽媽身體不舒服,一早從高雄來到花蓮慈濟醫院,正在住院中。慈師父說:「岱霖師姊為慈濟在莫三比克付出那麼多,媽媽生病住院了,她人又在國外,心裏一定非常擔心,我們去關心一下蔡媽媽。」

那天因緣非常好,要搭電梯時巧遇林欣榮院長,他看到慈師父和如師父非常歡喜,問了原因後,便和我們一同到病房區關懷蔡媽媽。到病房時,蔡媽媽剛好下樓做檢查,空檔期間,院長和主治醫師當場討論著蔡媽媽的病情和治療方式。聽到一堆專有名詞,茫然的我看向慈師父,想來師父一定跟我一樣也聽得一頭霧水。但看到院長和主治醫師那麼認真、那麼積極地治療蔡媽媽,慈師父頓時安心不少,然後不斷地感謝兩位大醫王的用心照顧,還催促他們快去吃晚飯。接著,慈師父小聲對我說:「我們趕快離開,免得給院長和主治醫師壓力!」這是師父連著為我上的一堂課──「佛視眾生如一子」。

第三堂課:慈悲與喜捨

一個炎熱的下午,我一如往常地晃到陶慈坊的小廚房去探望慈師父,只見他正在攝氏三十幾度高溫的廚房,滿身大汗地攪拌著鍋中的滷物。已有歲數的他,握著沉重的鍋鏟努力攪拌著,手勁顯得有些吃力。

「師父,好熱啊!您早上不是說頭有點暈,怎麼現在又在煮東西?」我向來遠庖廚、不諳煮食,就算很擔心滿臉通紅的師父因勞動太過血壓飆高,也只能一直站在旁邊窮緊張。

「高雄的方師傅他們今天要回來,人家經年累月遠到而來精舍協助常住做壽桃和饅頭,很辛苦!所以我想做臭豆腐給他們吃、慰勞他們,這是塩滷的……你不是說濟雨愛吃臭豆腐,等一下也帶一些過去給他和你家師兄嘗一嘗。」師父邊忙邊說著。

眼前這畫面,不禁讓我想起慈師父曾說過,早期的精舍克勤克儉,一塊五毛錢的豆腐醃得鹹鹹的,再切成許多細薄片,常住可以吃上一個月。而現在,對師父來講,「臭豆腐」就是他招待客人最上等的菜。也讓我學到了「給別人東西就要給最好的」的心意。

很多人都吃過慈師父的「愛心臭豆腐」。有一次,我就受命提著師父煮的一鍋臭豆腐,追著臺北的陳錦花師姊一群人跑,因為師父特別交代:「他們見完上人後,肚子一定很餓。要確定每個人都有吃到臭豆腐,不然,等一下回臺北的路上會餓著!」其實,貼心的常住師父,早已為他們準備好便當,但是,慈師父仍像慈母一樣設想周到,一定要讓他們暖暖胃再上路。

上人說,不辭勞苦的付出就是慈悲。而慈師父已經多次為我上了「慈悲喜捨」的課了。

一九九一年,中國大陸華中、華東地區嚴重洪澇,慈師父親往災區發放。(攝影:黃錦益)

第四堂課:平等善待每個人

幾年前,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陳紹明師兄病重,藥石罔效,醫師要為他拔管的那一天,慈師父特地趕過去膚慰他的太太陳黃月玫師姊,讓她先有心理準備。也記得,一位高雄來住院的師姊往生了,師父也偕同幾位常住去殯儀館,為她舉辦簡單隆重的佛教告別儀式,並安慰她的先生和小孩。後來,我才知這個家庭並不寬裕,先生之後要帶著兩位年幼的孩子生活,一定很辛苦。

慈師父總是「慈悲等觀」地善待每一個人!

第五堂課:孝順與聽話

「摸…摸…摸……摸?」因為我常陪伴外國訪客參訪陶慈坊,有時慈師父會試著用英文名字Monica稱呼我。為了讓師父好記,我說:「師父,你就把『摸你的腳』用閩南語唸就對了!」

師父一聽,呵呵大笑!此後師父難得放輕鬆的時候,就會叫我「摸……摸尼卡」,這是我們之間幽默的打招呼方式。走筆至此,師父那親切的呼喚彷彿仍縈繞在我耳際,似乎不曾離開過;依舊全力以赴地做著上人要做的事情。

慈師父對上人的孝順和聽話,堪稱全球靜思弟子的典範!只要上人想做的事,慈師父絕沒有第二句話,一定全力以赴;若是上人說不能做的事,他也會嚴格禁止。他對待志工猶如慈母般一視同仁的慈悲;但對精舍的常住師父,卻是相當嚴格。身為大師兄的他,更是以身作則維繫靜思家風,一生貫徹上人的「佛心師志」,努力讓靜思精舍成為全球慈濟人的後盾,直到生命最後一刻!

有一次我問慈師父:為什麼照相的時候都不笑?師父回說:「出家人要有威儀,照相時不可露齒。」再有一次,我半開玩笑地問他:「師父,您會怕上人嗎?」慈師父連忙說:「會喔!哪ㄟ袂驚!」聽到比上人年長的他如赤子般的反應,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。

平常大半時間都在陶慈坊的慈師父,最喜歡聽我講上人與弟子間的互動故事,他總是可以一邊聚精會神地工作,一邊豎起耳朵聽,聽到有趣之處還會停下工作來笑個一、兩聲。斗室內,我們兩人一個嘰嘰喳喳、一個如老僧入定。他偶爾也會報以回應,這時我就會像受到鼓勵似的,聒噪得更加起勁。

有一陣子慈師父因為跌倒,摔斷肋骨丶肩膀也受傷,不方便提筆作畫,心情難免鬱悶。恰巧那陣子杜俊元師兄身體微恙,正在調養,但只要有他的會議,必定回來精舍參加。有一次,我轉述上人和杜俊元師兄師徒之間的對話給師父聽──

杜師兄有一次告訴我一個私房故事,他說,有一次會議結束,只有他和上人還留著,上人拍著他的肩膀說:「汝要和我『相挺』!」當他說出這故事時,眼神中閃爍著鋼鐵般的堅毅。

講完後,我戲劇性地定定看著慈師父:「所以……師父,您也要和上人『相挺』!」師父聽完,若有所思。我也分享過德國范德祿師兄,在他往生前一、二個月,特地搭機回來參加營隊。生病的他,拖著最後一口氣,坐著輪椅回來,只為了見上人一面……

這些精進的慈濟人和上人互動的小故事,總能讓師父聽得非常歡喜!

二〇二〇年十二月二十九日,慈師父腹部微創手術的前一天,常住師父提前為他慶祝八十七歲壽誕。

今年四月,慈師父開刀出院後回到精舍靜養。我特別求得許可,上寮房探視他老人家。發現師父消瘦許多,在離開時,我特地跟他說:「師父,您要和上人相挺喔!」師父笑了!回我:「好!那你每天來陪我去散步!」我不敢置信地想,這麼好的福報,怎麼可能輪得到我啊!

所以,當慈師父第二次住院,進行化療時,跟在慈師父身旁照顧的常住師父對我說,慈師父講過:「我不能比上人早走!」我聽了心中五味雜陳,有說不出的酸楚。我想,一向孝順聽話的慈師父,定是不捨忙碌的上人還要為他擔心,不忍上人為他傷心,這樣他就很不孝。

而他也還惦記著要跟上人相挺!就如慈濟草創時期,有一次上人等候晚歸的他,擔心到心臟病發作,讓常住眾急壞了!此後,慈師父無論再怎麼忙也不敢晚歸,就怕上人會擔心!就像近年我載師父出山門辦事或法親關懷,最後他的結語一定會有這幾句口頭禪:

「好了!好了!趕快回精舍,這樣才不會浪費時間!」

「我們對人要有誠意!」

「誠意就好!」

就算再忙,師父也一定會催促我趕著回去精舍用齋,他說:「我們趕快回去用餐,免得上人看不到人會擔心……」

這是慈師父為我上的最終也最心疼的一堂課──「孝順」與「聽話」。

然而再多的文字、再多的故事與語言,也無法形容我們敬愛的大師兄德慈師父。他對我的影響,簡單來說,就是教導我要把「誠、正、信、實」「慈、悲、喜、捨」八個字刻在心中,應用在日常的待人接物處事上,因為菩薩的道場在人間。

擦乾眼淚,翹首等待,親愛的慈師父……我深信不久的將來,在莊嚴永恆常住的法華慈濟世界,我們很快的就可以再看到您慈悲、精進的身形!

我們敬愛永遠的大師兄!感恩您今生的疼愛與教導,感恩您以嚴謹的威儀身行,為我們在菩薩道上立下的典範。向來聽話、孝順上人的您,應該早已代替上人去為我們把慈濟未來的菩薩道鋪平了!

乘著今生的好緣,下輩子,我一定很快地再找到您!來生我們相約緊緊追隨上人,法華慈濟的菩薩道上,一起手牽手精進同行!

德慈師父2005年水墨畫作「啟航:生生世世都在菩提中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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