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文/謝素燕(慈景)
(高雄志玄.第一期「小品文欣賞與寫作」)
美麗的花,誰人不愛?蔣勳說:「願我是滿山杜鵑,只為一次無憾的春天。」泰戈爾說:「願生時美如春花,死時麗如秋葉。」深情的詩人,在花裡看到自己熱切的愛情,聽到動人的生命韻律;但是,如果這花是開在枯草亂藤之中,那麼,您會興起無盡的慨嘆,還是看到智慧的天光?
花道課上,師姊教我們用枯葉、溼泥及小苗,組成一幅看似雜亂,卻有章序的花藝作品。枯草亂藤上有兩朵安靜的小花,褐色乾枝上有隻遠眺的翠鳥,而原是無用的灰黑溼泥,其實是來日青苗成長的沃土。
凝視這盆枯葉亂草中的人造花,花旁油綠的青苗,再加上人工翠鳥妝點,在虛實之中,有真有假、有生有滅;刹那間,突然覺得個中其實蘊含著無盡的禪趣。
記得湯顯祖的《牡丹亭》〈遊園驚夢〉一折中,女主角杜麗娘看到奼紫嫣紅的繁花,竟長在斷井頹垣中,不禁慨嘆:「良辰美景奈何天,賞心樂事誰家院?」她惋惜自己如花的青春,幽禁在這頹敗的荒原中,最後竟成為一縷幽魂。
文學裡的花,不論是「春光回照雪霜羞」的牡丹,還是「寂寞開無主」的冬梅,總是帶著微微的傷感;反觀這枯褐的枝幹,原本只能作灶中火,或棄置荒土腐朽成泥;但緣於人為的慈悲巧智,得以從死寂中重生,賦予全新的生命,而這以假亂真的翠鳥,究竟是真還是假呢?
以前不解「莊周夢蝶」意涵,但覺莊子只是戲笑人間罷了。而今,終於悟得――不執我相,方得自在真逍遙;人世間有形的生滅,莫不是假相;花開花謝,幕起幕落,豈非因緣假合而已。自己若執著於外相的變幻,如何能得清淨智慧,去無明煩惱呢?
「空間無處不佛法,曠野無處不道場」,松尖珠露、枯草鮮花,皆是法身;無需嘆春光不再,因為代謝不住,生生滅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