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/明萌(台北)
信義區慈濟志工舉辦孝親感恩茶會,白素雲師姊(慈茵,左)歡喜引導環保志工參加茶會活動。(2016/05/14攝影/曾玉麟)
我是一片雲,天空是我家,朝迎旭日升,暮送夕陽下,
我是一片雲,自在又瀟灑,身隨魂夢飛,它來去無牽掛。
耳邊傳來鳳飛飛的歌聲,把我的思緒拉到了幾十年前,澳洲雪梨市海岸的中國餐廳內。
◎初相識(澳洲雪梨市)
從小爸爸出門,就特別喜歡把我帶在身邊,為了讓我多開開眼界,也學習不同行業老闆們的智慧。澳洲雪梨市區的那一晚,中國餐廳內坐著約七、八人的大圓桌上,擺著滿滿的菜餚,讓21歲正讀研究所的我看得眼花撩亂。聚會中有位長輩,忽然提高分貝説:「你們知道嗎?最近從台灣移民來了一戶新的人家;他們有三個小孩子正在找台灣家教。」
當時所有人都望向我,另一位客人接著說:「就在你們家住的Killara,同一區呀!」
就這樣,在一群異鄉人相約,一個再如常不過的餐聚,在映月水景、靜夜繁星的見證下,牽起了白素雲師姊、證嚴上人和我累世的師徒緣。
見過白師姊的人,一定會被她溫暖的笑容所吸引;氣質高雅、纖瘦,永遠笑瞇瞇與和藹親切的臉龐,讓初次當家教的我心安許多。
第一次到白師姊家,那是一棟極為寬敞的澳洲風格建築,進入屋內最吸引人的是靠牆的大書櫃。
從小就很喜歡看書的我,總是能悠遊於滾滾紅塵中的人物故事。
不知道為什麼,在這一大片書海中,我卻被證嚴法師的書如磁鐵般地吸引了;隨手拿起翻了一下,知道是台灣家郷來的,倍感親切,極端歡喜。
記得家教結束後,向白師姊借了幾本書回家好好恭讀,她也鼓勵我有機會多了解慈濟;那是我第一次知道「慈濟」。
家教的因緣,讓我和素雲師姊的緣越來越近,也開始跟著她做志工。
有一次答應素雲師姊到老人院關懷老人,那是一家由政府支持的老人院;當時年輕的我,骨子裡想著是去玩的,也藉此認識更多有愛心的年輕人。
到老人院時,素雲師姊特意安排給我一位比較好餵食的老人,並貼心地告訴我,有些老人吃東西會吐出來,擔心我可能無法處理現場的情況。
當房門打開的那一剎那,看到那位長得非常高大的老人,著實嚇了我一跳,他的腿甚至比床還要長,躺下時必須伸出床外;而床邊貼滿了他與一些名人、貴賓、官員合影的照片,明顯看出他年輕時是非常有成就的。他一生的豐功偉業都貼滿了床邊,可是到老了,卻讓一位來自千里之外的陌生東方女孩來餵食他。
盯著那一盤感覺很難下嚥的蔬菜泥、水果泥、馬鈴薯泥,這居然是他每天必須努力吞嚥的食物。癱在床上的他,每日都在想些什麼呢?漫漫長路又是如何度過?想到這,便覺得他非常淒涼。
老人院活動後,生老病死、成住壞空、生住異滅,三理四相的道理,慢慢地在心中滋長,是素雲師姊打開了我想了解世間真理的好奇心。現在回想起來,很感恩師姊從來不對我說教,也不嚴格規範我,完全讓我有如遨遊天空般,以自由自在的廣闊心胸,把慈濟跟生活自然結合在一起。
如果不是對年輕人善解包容力如此強大的素雲師姊,年少的我可能參加過一次活動,就結束了與慈濟的因緣。她那有如慈母般的愛,讓我在輕鬆自在的環境下,展開了一系列澳洲雪梨慈青的活動旅程;包括為流浪漢供餐、洗車募款、老人院餵食、愛灑茶會......等等,豐富了我讀研究所的那一年歲月。
當南半球的聖誕老公公,穿著短褲向大家唱著Jingle Bells時,我完成了雪梨大學研究所學業搬回台北,也告別了素雲師姊一家人。
◎再相逢(台北)
台北東區聯絡處舉辦社區歲末祝福,謙卑有禮的素雲師姊(左)承擔公傳組,親切招呼接待貴賓及社區會眾。(2016/12/19攝影/黃朝南)
早期,社群軟體沒有像現在這麼方便,結婚後到海外也鮮少和素雲師姊聯絡。在2016年,我搬回台灣後再次相逢,竟也是在慈濟的活動場合;很歡喜又能夠跟素雲師姊在一起,她用很安慰的眼神看我發心投入慈濟活動,並受證為慈濟委員。
記得有一次聊天時,又回憶起素雲師姊帶著我們好多戶家庭,第一次搭乘慈濟列車去花蓮參訪精舍的場景。
近三十年前,精舍還不是現在的樣貌,但「小靜思」內的三尊佛像,一如往常地守護著大眾沒有變過;精舍是經過十多次的增建、改建,才完成現在的規模。
那一年我們前往時,可能是其中一次的增建,人山人海的大殿外廣場,天花板暫時用帆布所搭建;跟著素雲師姊的引導,我們簡單地參觀精舍。
素雲師姊也藉此機會,現身分享她與慈濟初相識的因緣;原來她與夫婿陳春銅先生,是從報刊、雜誌等大衆傳播媒體得知慈濟的。
因為當時住在台北,離靜熙師姊(陳錦花)家很近。某日至師姊家交善款時,親身感受到慈濟師姊們一起準備「慈濟飯」的溫馨;那種無社會地位、年齡、財富分別,滿滿的無私大愛氛圍,令素雲師姊非常感動。
所以,她決定跟著上人的腳步,加入慈濟委員的行列,發揮「濟貧教富」的大愛天職,一起承擔挑起普天下苦難人菜籃的任務;並於1988年受證為慈濟委員,委員號1066,法號慈茵。
除了被素雲師姊愛慈濟的情感所感動外,初認識慈濟時,又有一件事令人難忘的事。
1991年7月,證嚴上人榮獲菲律賓「麥格塞塞獎」,又稱作東方的諾貝爾和平獎,得獎原因是,二十五年來不遺餘力地宣揚佛教慈悲為懷教義。
如此殊榮的奬項,證嚴上人卻沒有親自到菲律賓領獎,而由代表出席;面對不重名利的師父,更加感恩素雲師姊的接引來到慈濟,也更堅定了我跟隨證嚴上人的心念。
◎思念成河
今年8月13日,慈濟台北東區會所舉辦七月吉祥月,素雲師姊承擔工作人員,開心服務會眾。(攝影/黃朝南)
近白露時節,疫情趨緩,公傳組的志工們期盼著9月14日由素雲師姊發起邀約的相聚。那天早上,大家正為要去醫院看醫生的素雲師姊留言祈福,哪知道中午午休過後就接到不幸的消息。
素雲師姊過世了!
我不敢相信這個事實,剎那間,感覺好像是從另外一個星球接到地球傳來的訊息。是同名同姓嗎?是我聽錯嗎?還是誰如此大膽敢開這種玩笑?怎麼一個身體如此健康,可以從1樓爬到14樓的人,就這樣去了趟醫院就一去不回?
從不相信到確認,到接受事實,強烈的悔恨情緒幾乎要吞噬我。
開始後悔為什麼回台後,沒有好好的花時間和素雲師姊在一起、沒有好好的多了解她的身體情況;流著眼淚開始回憶起與師姊相處的點滴,尤其是每次提到她的三個寶貝小孩時,她的笑容更燦爛,眼睛更迷人,貴氣的臉龐更是發亮!
講到唯一的掌上明珠──美玲,素雲師姊都會驕傲地分享她的聰明才智,以及學校畢業後,在出名的某外商公司任職,現在是一位非常稱職的專業經理人。
大兒子也是恪守本分的努力工作,小兒子宏楷更是遺傳到爸爸非常靈敏的商業頭腦與獨特的眼光,以及處事的大將之風;三位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。
◎讓愛延續
得知此悲痛的消息後,在花蓮的我一刻也待不住,「五百里加急」趕回台北,為的就是向素雲師姊致意。一路上,我不斷地在心裡想著,一定不能在家屬面前涙崩哭泣。
到了素雲師姊家,美輪美奐的空間,以及窗外景色依舊美麗,讓我想起了30年前在澳洲雪梨開門迎接我,猶如母親般溫暖的素雲師姊;如今,在台北的家開門後,映入眼簾的不再是笑容滿面的她,而是滿室蒼白碩大的白蝴蝶蘭,以及輕輕地佛號祝福聲。
捻香的人很多,我穿著便服、戴著口罩,靜默地坐在一角。此時吸引我的是一個裱框的奬狀,上面刻印著民國79年,由內政部頒發給身為慈濟慈善基金會志工的白素雲師姊,鼎力協助內政部執行慈善工作。
看著金色的獎狀,述說不盡師姊這幾十年,為人間社會的無私奉獻與付出。
訪客致意告一段落後,只剩下陳師兄、他的三個孩子和我,雖然悲痛,但我們開始回憶起當時在澳洲與素雲師姊互動的點滴;因太久沒見面,當年三個曾是我的家教學生的美玲、宏揚、宏楷都幾乎認不得我了。
臨走前,再次走近素雲師姊的靈前,凝心看著師姊的法照,短髮、微笑、平靜,似乎在向我們無聲靜默的告別。
雖然非直系親屬,但我也向師姊叩首禮拜。
一跪拜,感恩佛菩薩在澳洲把素雲師姊賜與我,豐富了今生此世。
再跪拜,感恩素雲師姊的指引讓我暸解慈濟、認識上人、深入佛法,找到人生的方向,也讓家人與慈濟結生生世世的法緣。
三跪拜,發願將對您的思念化成源源不竭的力量,接引更多人加入慈濟,讓委員號1066 生生不息。
想念您的時候,抬頭看看天空變化的雲朵;想念您的時候,閉上雙眼,感覺到微風輕拂過;在我心裏,您從來沒有離開過!
期待,當我們再次相遇的時候,那熟悉的感覺、那溫暖的微笑、那爽朗的聲音,我會認得您的,親愛的慧命啟蒙老師──素雲師姊。
這次,換我牽著您的手,慈濟路上我們相伴一起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