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:張麗雲
攝影:張營昌
最近,將我那小院子稍作整理,大小盆栽排列組合,雨後嫩芽湧冒,如嬰兒的皮膚般鮮亮,看起來生氣盎然,清爽多了。
晨起,踏入小院,院裡蓄落雨的小半桶水裡,浮著一團黑物,乍看以為是蟾蜍,近瞧才辨出是隻雛鳥。牠,顫抖著雙翼,瑟縮著脖子,還活著!
我深怕驚嚇到牠,小心翼翼地將水倒出,讓牠離水還溫,但牠仍顫著雙翼。心想,我該拿什麼來餵牠?白米太粗,煮白粥恐太慢(擔心牠隨時會夭折),想到冰箱裡的白芝麻,顆粒較小,也許適合。
當我靠近倒芝麻時,牠竟蹦蹦地跳離了兩步,這下我放心了。許是清晨才從巢中掉落,母親離巢覓食,不知道自己與孩子失散了。我將芝麻往牠嘴邊倒,讓牠看得清楚,便離開做我的事去了。隔不久,院子裡持續傳來喳喳喳的聲音,感覺有鳥在鳴叫。
我悄悄步,隔著落地窗一看,那隻鳥在桂花枝頭上跳來跳去,對著地上的雛鳥「說話」,不知道在說些什麼?為何沒有跳下來帶走牠?牠是誰?媽媽,還是爸爸?
「你要小心點兒!這不是我們家,那裡面燈亮著,主人會不會出來傷害你?活絡一下身體,你會沒事的!」
過沒多久,待我要出門上班時,再探頭一看,芝麻粒還在,但雛鳥已經不見了,好強韌的生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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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,女兒抱回一隻貓,說是要給我作伴;黑灰相間的毛髮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,模樣甚是靈犀。朋友說牠像暹羅貓、孟加拉貓,但又不是那麼純,或許是混血兒。這頭灰貓總趁我不注意時,用雙腳踢個兩下,落地紗門就這麼開了。
鳥兒在四樓頂築巢,一大清早就嘰嘰喳喳叫個不停,一不小心常有雛鳥落地。此時,這隻貓便虎視眈眈地盯著,我稍不留意,牠就衝出紗門追逐。因此,常看到雛鳥被折騰地躺平,我只好將牠捧起,在盆景裡挖個坑,讓牠入土為安的同時,再念幾句「阿彌陀佛」。
後來,女兒嫌我太忙,不夠疼惜這隻貓,便帶回臺北與他們夫妻同住。現在,我還是常會想起牠古靈精怪的雙眼與愛撒嬌又調皮的模樣。其實,我並非不疼牠,只是不想被控制。冬天使用電腦時,牠總愛跳上我的大腿,或在我的背後與椅背間窩著取暖,或秒間不聲不響,快速地溜進房,鑽入我的被窩裡,不吃不喝睡一整天。
從前,我若要出遠門參加營隊或出國紀錄個七、八天,牠看我拖出那只行李箱,眼睛便直勾勾地盯著我,彷彿在說:「你又要丟下我出門去!出門前,只將食物裝在大、小盆,就要我吃個六、七天!?哼!貓沙也疊得厚厚一層,你不知道放了那麼多天會臭嗎?你們這些人類啊,難道沒想到我大小解有多不舒服嗎?」
隨後,跳上行李箱窩在那鬆軟的衣服上假眠。待我回頭發現時,已留下一層毛髮印記,我不得不一一拿出來除毛,對牠真是罵不懂也打不得,便任由牠去了。
其實,回想過去對待牠的方式,我真的不夠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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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回來,不久前也有一隻雛鳥落在盆景旁,持續不斷地啾啾叫,我一聽就知道又有鳥兒落難了;果然,飛不起來卻也蹦蹦跳地抓不到。我拿個小碟子裝了一點鮮奶,讓牠自由取食。不知道有沒有喝?適不適合牠?或可能在怪我:「我又不是哺乳動物,我只吃小蟲!」整整一天,鳥還在,但那牛奶卻原封不動,「當然還在啊,你們這些人類,牛奶不保鮮就奶臭了,怎能給我喝?」
幸好隔天醒來,牠已經飛走。
這就是人類,常用自己的想法,對待頭腦不比人類差、生命反而更強韌的動物。牠們可能竊竊私語笑我們愚痴、顛倒、妄想(自己聰明、不敗),占用牠們的生存空間、切斷牠們的生態鏈,結果當牠們消失在地球上時,人類還能存活得下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