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諸眾生大良福田|我的靠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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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.徐政裕

童年時期常跟阿嬤去精舍,四周人煙稀少,鳥語花香,空氣清新。大人忙著做事,我只顧著玩,常被阿嬤和一群姨嬤叨念。此時,慈師父就是我的靠山了!

阿嬤是早期委員「靜謙」,童年時我常跟她去精舍。印象中,從花蓮市區搭車到康樂村那一站下車,路邊有間雜貨店兼售公車票,我們祖孫倆漫步走過,四周人煙稀少,到處鳥語花香,空氣非常清新。

進入大殿禮佛後,德慈、德昭、德仰、德和等幾位師父和阿嬤分享上人開示內容,討論慈善工作等,靜慈、靜智、靜恆、靜慇、靜得及靜航等姨嬤也來加入,一群好姊妹們聚在一起,討論好熱絡。

那時我年紀小很頑皮,常在大殿玩蒲團,要不就到觀音殿、菜園玩耍。精舍從沒閒過,打包物資、曬豆子、做手工品……總有忙不完的事。大人忙著做事,我只顧著玩,因此常被阿嬤和一群姨嬤叨念。此時,慈師父就是我的靠山了!他總是和藹地說:「小朋友,不可太頑皮,不然會吵到師公上人。師公上人很重視規矩,要乖喔……」

我答腔一句:「好吧!」就又轉移陣地到別處玩。玩累了,走進衣坊間,慈師父和昭師父就會問我:「肚子餓了嗎?」隨手就拿起一個「松鶴延年」的大瓷杯,舀了幾匙豆元粉和水沖泡,讓我充飢。有時見我玩得滿頭大汗,慈師父還會叮嚀我擦汗,不然會著涼。

從精舍側邊通往大寮的走道,有一排水溝蓋,腳步若太重或跑過去,就會發出一陣嗶啵響聲。慈師父告誡我:「走路要輕,不能發出聲音,否則會干擾到裏面開會。」他說師公上人對微細的聲音很敏感,教我走路要有威儀。

有段時間,我會溜到後面看慈師父和幾位師父們趕製醫院周年慶要用的「觀音菩薩像」。他瞄到我一直站著看,便說:「這個不能摸!」然後隨手捏了一小塊陶土,讓我在旁邊玩。

上了小學,中午下課後,我會到學校退休教師宿舍區將兩大袋養樂多空罐拎回家,下午再和阿嬤帶進精舍。師父們會先去掉瓶口的鋁箔紙,再一一清洗、橫切後,將香架座放入,最後淋入蠟油,不掉淚的蠟燭就成形了。這時慈師父會把我帶到旁邊以免被蒸氣燙到。當一壺一壺蠟油灌注下去後,伴隨著熱氣衝上來,師父們被薰得滿臉通紅、滿頭大汗,僧服不知溼了多少回。

那是我兒時親眼所見的靜思家風——克勤、克儉,愛惜物命、物盡其用。等到發放日將近,上人會領眾打包物資,大家都把要給照顧戶的東西包得整整齊齊,就像過年要送人禮物一樣慎重。

常住利用養樂多空瓶做為模型,將煮開的原蠟加入顏料,趁熱倒入養樂多瓶中,並迅速將香支插入,待冷卻後,再割開瓶子取出蠟燭。(於1990年拍攝)

為了製作豆元粉,天晴曬豆子,曬好的要再挑出瑕疵品。慈師父常說:「上人有交代,給人的東西一定要完好,不然很失禮。豆子除了不能有瑕疵,也不能有石頭、雜質,否則不但機器容易弄壞,萬一人家吃到也不好。」他還說蓮子的心會苦,也要另外挑出來。長大後我在外面用餐,才明白為何精舍的蓮子總是特別順口,沒有苦味。

年復一年,每逢農曆年前夕,阿嬤都會準備一個紅包,一進到精舍就去找慈師父,她壓低聲音說:「這是要給精舍的備菜金,不然那麼多會眾來,會被吃垮!」慈師父總委婉地說:「不可以。上人知道會罵,你自己去跟上人說。」我就尾隨祖母入內,上人見到祖母手中的紅包,重重把紅包壓在祖母手上,說道: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規矩,拿去勸募組捐。快去洗手,要打板了,準備用餐。」

阿嬤心裏惦著上人肩頭重,只是沒說出口,她轉身要帶我回家時,慈師父追了過來,喊著:「要打板了,你們吃飽飯再走。」阿嬤說:「我們今天沒做什麼,不好意思吃。」慈師父說,忙了一個上午,怎麼會沒做事?「只多兩個碗、兩雙筷子而已,快去洗手,不要讓上人等。」

升上中學後,我進精舍的時間少了,但每回去見到慈師父,他都親切地問我家中成員的近況;接著又去忙了,卻總在我要離開前又再出現,還提了一袋食物交給我:「這個帶回去給阿嬤、爸爸媽媽吃。拿著!」他又再次問候家中老小一遍,像極了長輩在殷殷叮囑著家裏晚輩一樣親切。但是回到家,我不免被長輩數落一番:「你怎麼可以拿精舍的東西回來?」爸爸更開口說:「到底是俗供養僧,還是僧供養俗啊!」

生命有其自然法則,阿嬤病歿是在半夜。清晨六點多,慈師父、昭師父等多位師父都趕來弔唁。慈師父在阿嬤的靈前說:「寶鳳師姊,幾十年來你跟隨上人,護持精舍、護持常住,常住們都很感恩你,現在你解脫了,要快去快回,趕緊換個健康的身體再來做慈濟,幫助天下苦難人。有聽到嗎?師兄弟們都等著你回來,不要讓上人等太久喔!」說完轉頭叮囑我們:「阿嬤一路辛苦跟著上人開路,作為後輩就要跟緊、跟牢。你們要趕快接棒,不要讓慈濟的法脈斷根。知道嗎?」

阿嬤往生前就有交代,她留下的是無形財產,要我們把慈濟法脈傳下去;而面對常住師父、資深委員時,也要像對她一樣地恭敬。因此,往後的歲月我也受證委員、慈誠,成為第三代慈濟人,進而參加人文志工,用相機記錄慈濟,也就是後來的「人文真善美」志工。我曾多次跟隨慈師父等常住去關心資深委員、進行社區關懷。若有慈濟人往生,慈師父會去慰問、給予正念,並鼓勵後輩要延續行善的腳步;真正做到了讓「亡者靈安,生者心安」。

後來,我有幸進入慈濟志業體服務,第一個就跑去向慈師父報告。他高興地說:「真好,你可以回來親近上人,是種福報。要時刻謹記你阿嬤第一代委員跟隨上人做慈濟的精神──第一代就是要徹底犧牲,前人先種樹,後人才能乘涼。要學會犧牲奉獻。知道嗎?」

慈師父的親和也讓孩子樂於親近,在精舍庭園老小共同入鏡的畫面,充滿歡樂、溫馨。(攝影:徐政裕)

在慈善志業發展處服務時,我跟隨呂芳川主任投入慈善農業及社區營造工作,慈師父時常和精舍師父們來到志學大愛農場關心。只要看到有農事可做,他立刻戴上斗笠、挽起袖子,不論捆綁稻草還是收割麻芛,身手矯健的模樣讓人敬佩。他邊做時還邊對我們耳提面命,說起早年精舍的開墾有多麼辛苦!這些雖然都是老話重談,可大家聽到心上,卻有滿滿的感動。

慈師父常告誡我:「各地回來的志工,都是你的師伯、師姑,更是上人的弟子,千萬不能怠慢,要替上人照顧好他們。」因此,每當我自農場往返精舍公務時,必有一大袋餅乾、麵包、飯糰等著我,要離開精舍回到農場前,慈師父又會準備滿箱的食物要我載去農場,並請大寮的師父準備飯盒、饅頭、點心等,再三叮囑讓志工菩薩們充飢,轉達上人的關心。

有一回,我一到精舍,就聽說慈師父要找我,本以為有什麼急事,慈師父卻帶我到精舍後方的溝堤旁,指著一棵樹說:「你看看,這棵樹是否生病了?葉子掉很多。」我大笑回說:「師父,我學的是農田栽種,這個是屬於森林科類,我不懂啊!」他還是很認真地說:「有機會跟師姑師伯們多學習,學得愈多,將來上人派給你任務時,就可以勝任。」慈藹的他,看著我在農場曬得黝黑,又說:「上人要我們第一代徹底犧牲,多學習。你能了解嗎?」之後我轉調到社區營造部門服務,慈師父仍會叮嚀我多關心社區,讓他們了解慈濟在做什麼,也歡迎他們到精舍走動。

有一回慈師父對我展示一片精舍菩提區的「十二因緣」陶片樣本,他提到上人看過後很滿意,就依樣做了出來。他看我興趣盎然,就問我:「喜歡嗎?我看你會欣賞,這一片送給你!」慈師父說,這創作是要讓後人了解精舍是從無到有,上人領眾一路走來有多麼艱辛,一定要把這理念傳承下去。

慈師父總是以身示教,柔中帶剛、慈眉示人;但在執行上人的指示,卻又一絲不苟,從不向困難妥協,會去想辦法克服。

精舍四周空曠,寒流一來冷颼颼的。有一年冬天特別冷,媽媽考量常住眾穿的僧服太單薄,不足以禦寒,因此設法找到了素色的禦寒配件,要我帶去精舍給年長的師父們使用。但慈師父一看見就說:「上人注重威儀,他沒戴,我們也不敢戴。」他強調,若覺得冷,他斗笠一戴、雨衣一披,忍一下也就過去了。他安慰我:「你帶回家去,跟媽媽說她的心意,我們有收到。」望著慈師父駕著電動代步車離去的身影,心底有一股敬意湧現,他的「守志奉道」,以及不凡的毅力和奉獻精神,感動了我,正因為如此,才能維持靜思精舍的家風,也給常住師兄弟很好的榜樣。

慈師父雖已逝去,但他的精神和形象在我心中,永恆不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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