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/張翎慧(彰化)
攝影/謝佳成
一早,打開臉書,無意間看到這一句──人生沒有彩排,每天都是直播。
突然回想起這學期開學期初,因為代理一位導師的喪假,改寫了一位轉學生的生命劇本。
與其說我改寫他的劇本,倒不如說,這一切的發展,也許就是他人生劇本裡,應該要有的劇情......
事情是這樣的。課間,因為同學不經意的糾正,使他的情緒高漲。醞釀了一整節課的負面,他始終「認定」同學的指正就是一種「霸凌」。
委屈的情緒加上過去生活背景的種種,他,似乎愈來愈失控。
當然,依照我過去的經驗,對他並沒有採取「即時安撫」。唯有靜靜的、有意無意的觀察著他的「下一步」。他不動,我也不動,只用著餘光隨著他的身影游移。
上課鐘聲響了,當所有同學都已經在走廊上,整隊帶到英文教室時,唯獨他,一個人堅持留在原教室,不作聲響也不給同學任何回應。我也不逼迫他,就讓他慢慢消化自己的情緒。
這個孩子,可能也沒猜想,我會這麼冷漠地看待他的情緒。當他默默地走到了後窗檯走道......
此時,英文老師來電關心他為何沒到教室?我才接起電話,這小子竟然冷不防地就要往下跳!
顧不得就拋下電話筒,我以最快速的步伐往他跨去,一把將體重超過五十公斤(目測,其實可能不只。)的他抱住,同時大聲向隔壁班老師呼救,請她趕快幫我打電話給主任。
「可以不要跟老師玩這麼大嗎?你比我重這麼多,萬一我抱不動你,我們會一起掉下去ㄟ。」
這是我抱住他的第一句話,沒有指責更沒有其他想法,一心只想要他「冷靜」。
「我又不是沒跳過,又不會死。」
「哦!如果那時候你有怎樣,我現在應該也不用這麼累,我的腰好痛啊!」
被我這麼漠不關心的一說,他的「執著」顯然有些些放下。
主任來了!一陣曉以大義之後,孩子乖張的情緒也激憤了起來。
「我就是要跳啊!為什麼同學都要霸凌我?為什麼我去到哪裡,都要這樣被對待?我的媽媽打我,同學也要欺負我......」
我聽到的是他內心的不平與偏激,當我知道他的「點」的時候,我彷彿知道該如何對治他眼下的情緒。
當主任離開教室以後,我蹲下身子跟他說:「現在,你可以告訴我,你要怎麼做了嗎?」
「我不知道,我不想要在學校,也不要去安親班,我只想要休息。」
「好,我打電話請阿嬤接你回去,並且保證阿嬤不會送你去安親班,這樣可以?」
在他同意下,我打電話請阿嬤來接他回家「休息」。
「阿嬤,沒事,他只說他很想要在家休息一下,阿嬤別送他去安親班喔!讓他好好休息就好。」
「老師,這囡仔呼他老母打尬變款啊!歸身軀攏病......(臺語:這孩子讓他媽媽打到全身都是病)」
「阿嬤,沒關係!我攏知,囡仔想欲休睏,乎伊轉去就好。(臺語:孩子想要休息,讓他回家就好)」
沒讓阿嬤在孩子面前,繼續數落關於他母親的不是,我讓阿嬤趕快讓他回家休息。
回頭,我跟孩子說:「你要老師做的事情,老師都做到了!現在,換你把答應老師的事情做好,回去好好休息。有什麼事,明天再說,可以嗎?」
孩子點點頭,坐上電動機車,抱著老阿嬤佝僂的腰桿,我目送他們的離去......
送走一顆不定時炸彈,心頭難免鬆了一口氣。但,另一顆壓在心上的石頭,卻沒有搬移過。究竟是什麼樣的成長背景?會讓一個長得這麼好的孩子有了反社會人格?
想起剛剛那一瞬間,若是我真的疏忽,杵在我心上的這顆石頭,不就永遠重重的壓著,直到我老死......
生命中,總是充滿著許多變數,也許是定數。不管,無論如何,好好珍惜每個當下,用心播放當天的每一幕。在無法喊卡的直播中,不問觀眾觀感如何?只問自己,是否心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