淡 之 韻 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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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:寧蓉(明靜)
攝影:陳坤安

小時候不懂水墨畫,我爲了畫出夏荷那誘人的粉紅,一筆加一筆地塗抹,顔色是深了,可效果總與她「濯清蓮而不妖」的形象相去甚遠。而爺爺只是寥寥幾筆,輕輕點蘸,白與粉相映襯,那荷花便呼之欲出了。

「你這花瓣都沒塗滿,顔色還那麽淡,怎麽就比我畫的更傳神呢?」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
爺爺笑了兩聲,摸摸我的腦袋,說:「嘿嘿!這叫留白,中國的藝術啊,歷來都講求淡雅。」他還打了個比方,「西方的油畫,是個活潑華貴的小公主,而我們的國畫,更像個寧靜淡泊的老者。」

這是我出生以來,生平第一次體會到「淡」的內涵和韻味。而那一年,我剛剛15歲,還是位國中三年級的學生。

從小到大,因爲語文課的學習及對中國文化的喜愛,故而常常沉醉於古詩文的平仄音韻中,卻也因為考試,頭疼不已。做多了錯多了也就想明白了,它太「淡」,以至於「大老粗」學生,難以用簡明直白的文字,寫出作者的匠心與深意。它的「淡」,在於它情感的含蓄、表達的委婉。

「錦瑟無端五十弦」,怪錦瑟「無端」,怎不是怪歲月無情?
「對影成三人」,孑然一身,何來三人?它的「淡」,在於意象的隱晦、意境的深遠。
「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」,寥寥十字,一輪明月,寄寓全天下情思。
從國畫、詩文窺見的「淡」,可以說是一種素雅蘊、意味深遠的藝術習慣。

圍棋,只黑白二子交替落下,但其中「數奇藏日月,機發動乾坤」的無窮變化,令無數棋士一生為之傾倒;
書法,不需過多的器具,沒有其他的色彩,「池墨潑飛雲,紫毫揮廣宇」,一隻小小的竹管毛筆,足以承載無數文人墨客的喜怒哀樂;
七弦之琴,安靜悠遠,亦有高山流水之勢,能作天地萬物之音......「極簡」以至「至美」,「極淡」以達「至深」。恐怕只有這樣的境界,才能讓後人反復咀嚼。

這些含蓄而深遠的藝術文化,又可以說,是中國文人精神世界的外化。他們淡泊明志,賦予了「梅、蘭、竹、菊」之類淡雅的植物以「人」的情思。
他們崇尚高潔君子,厭棄勢力小人,與人相交,不爲名利,於是,有了「君子之交淡如水,小人之交甘若醴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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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代高僧弘一大師,晚年把生活與修行統合起來,過著隨遇而安的生活。有一天,他的老友夏丏尊來拜訪他,吃飯時,他只配一道鹹菜。

夏丏尊不忍地問他:「難道這鹹菜不會太鹹嗎?」

「鹹有鹹的味道。」弘一大師回答道。

吃完飯,弘一大師倒了一杯白開水喝,夏丏尊又問:「沒有茶葉嗎?怎麽喝這平淡的開水?」

弘一大師笑著說:「開水雖淡,淡也有淡的味道。」

這個故事很能表達弘一大師的道風,夏丏尊因爲和弘一大師是青年時代的好友,知道弘一大師在李叔同時代,有過歌舞繁華的日子,故有此問。

而弘一大師則早就超越鹹與淡的分別,這超越並不是沒有味覺,而是真能品味鹹菜的好滋味與白開水的真清涼。

生命裏的幸福是甜的,甜有甜的滋味。
情愛中的離別是鹹的,鹹有鹹的滋味。
生活的平常是淡的,淡也有淡的滋味。

在日常生活中,我們應該隨順因緣、隨遇而安,來什麽品味什麽。就像我們昨天在一起喝的茶真好,今天雖不能再喝到那麽好的茶,但只要有茶喝就已經很好了;如果連茶也沒有,喝白開水也是很幸福啊!

猶記得上人曾表示,「自己的這一生,就是與人無爭、與事無爭、與世無爭,生活淡泊過,你煮什麽我就吃什麽,從來不會要求。」

「事來而心始現,事去而心隨空。」

「淡」字左邊為水,右邊為火,其最爲精妙之處當屬一種「水火並育」的爲人態度、處世智慧。「淡」,看似簡單,實則極難。要如何閲盡人事、超脫淡泊,才能達到此般境界?

但我們,總能做些什麽──在日常生活中善學習、善傳承,在各種生活技藝的培養中,陶冶心性之「淡」;多閲讀、多思考,在浩如煙海的典籍中體會「淡」文化的本質意味與來龍去脈。

最後,哪怕人世繁雜,也要以「淡泊的品性」守住「心靈的淨土」。
(筆耕團隊 精舍筆記 2022.04.0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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