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/陳美羿
哀悼!丘雙英師姊
早上打開手機,群組傳來淑絹的訊息:「印尼一位師姊感染新冠肺炎往生。我知道這位師姊,真替她難過。」
我大驚,忙問:「誰呀?」
淑絹答:「丘雙英……」
我「哇」的一聲哭出來!淚水控制不住的流。第一次,感覺新冠肺炎離我們這麼近,死亡也離我們這麼近。
2004 年八月,我和兒子去印尼雅加達採訪,認識很多慈濟志工,也寫了很多文稿。其中有一篇是「丘雙英的『中途之家』」,不知道有沒有發表,我忘了。
現在我把它找出來,讓大家認識這一位慈悲有愛的印尼家人。也祝福雙英師姊,圓滿此生的世緣,快快再來,再來慈濟世界,期待我們再相逢。
丘雙英的「中途之家」
下午(9/2)五點多,雅加達街道已開始堵車。印尼慈濟委員丘雙英開著車,無奈的走走停停。
「以前我也請司機,但常常一到會所或義診中心都是一整天,司機也一整天沒事做。」丘雙英說:「後來我就乾脆自己開車。」
丘雙英要帶我們去她的「宿舍」。所謂「宿舍」,是她將一棟靠近兩所大學的房子隔成一間間,出租給學生的「套房」或「雅房」。
「總共有一百多間吧!」丘雙英笑著說:「我就留兩間,提供給慈濟的個案,暫時居住。四年來,住過的人有多少,我也記不得了。」
祖籍廣東梅縣的丘雙英,先生是福州人。儘管過去讀的是教會學校,每個禮拜要望彌撒,丘雙英卻沒有成為天主教徒。一九九六年朋友介紹她認識慈濟之後,她就一頭栽進來,「越陷越深」。
因為負責義診和訪視,經常有外地的病人必須留在雅加達動手術。手術前後的安置問題,丘雙英就一肩扛起,因為她有很方便的「宿舍」。
「我的『宿舍』有自助餐廳,吃飯很便宜,也有洗衣機可以洗衣服。」丘雙英說:「住那裡,她們方便,我也方便,一點也不麻煩。」
◎蘇阿西是第一個來住的
第一個來住「宿舍」的,就是許多慈濟人熟知的蘇阿西。當時它背部長了巨大的肉瘤,在偏遠的漁村,以乞討維生。
在義診現場看到蘇阿西,丘雙英以為她是六十幾歲的老婦人:「她很瘦,頭髮糾結在一起,其實那時她才三十七歲。」
因為身體太虛弱,醫師先讓她住院療養。丘雙英和慈濟師姊常常去看她,給她送營養品:「我叫她每天早晚要吃一顆雞蛋,喝一杯牛奶。」
要動手術的時候,蘇阿西沒有家屬陪伴,她說不必。她的冷靜和堅強,讓丘雙英至今還佩服。但是為了怕有意外,還是想辦法通知她的表妹來。
丘雙英說,蘇阿西背上十三公斤的腫瘤,開了八個小時,輸血四千西西。開完刀居然不必住加護病房,直接進普通病房,情況好得出乎意料。
「第二天早上我去看她,她在床上,不是躺著,是坐著的。」丘雙英說:「她說凌晨一點多,她就起來坐了。」
出院後,蘇阿西還要不斷的回診,不可能立刻就回家鄉去。丘雙英二話不說,騰出一間「宿舍」,讓蘇阿西住下來。
開過腫瘤後,蘇阿西胖了,頭髮剪短了,整個人都變了個樣。她在丘雙英的宿舍,整整住了三個月才回家。
「她捨不得走,說要留下來當我的佣人。」丘雙英說:「我告訴她,妳的女兒還小,還在讀書,妳要照顧她們。」
後來蘇阿西回到家鄉,替人洗衣服賺錢,慈濟有義診,她就會帶病人到雅加達來,成為一個志工。
◎蘇麗亞娜嚇壞學生
丘雙英提供個案住宿的房間在交誼廳的旁邊,又緊鄰洗衣房和管理中心,是學生進出最頻繁的地方。
「有時候學生會問我,為什麼要帶病人來這裡住?我都告訴他們,能幫助別人,給人方便,是我們的福報,要珍惜因緣。」丘雙英說。
但是其中有一個個案卻把學生嚇壞了,那是來自北干巴魯的蘇麗亞娜。
蘇麗亞娜五歲時因不慎打翻油燈燒傷,下巴和胸部沾黏,以致嘴巴拉開合不攏,不但形貌可怖,要吃一點食物,也是千難萬難。她在一次義診中被發現,並帶到雅加達來檢查、動手術。
知道自己形貌嚇人,蘇麗亞娜一直躲在房裡,不敢出來。但是總要上廁所、洗澡,她一出現,就會把學生嚇得一哄而散。
蘇麗亞娜在雅加達中央醫院開了四次刀,每次開刀前後都住在丘雙英的宿舍,現在她的沾黏部位已經切開,頭也可以自由轉動。二十幾年的痛苦,於焉解除。
「已經變成一個正常的人了!」丘雙英歡喜的說。
◎法蜜的「鴨子嘴」不見了
「現在我的宿舍還有一個個案,也是北干巴魯來的女孩子,二十四歲的法蜜(Fatmi ),出生時就有唇部腫瘤,年紀越大,腫瘤也越大,兩片嘴唇像唐老鴨一樣,她非常自卑,經常蒙著臉,不敢見人。」
2001年八月慈濟在北干巴魯義診時發現的法蜜,每次來雅加達動手術,都和媽媽在丘雙英的宿舍落腳。她的手術預計還要兩、三次才算完成。
到了法蜜住的房間,我看到一個燦爛、愛笑的女孩,還有一個蒼老純樸的母親。
這間房有兩個單人床,前面有一排櫃子,可以置放衣物。
丘雙英說:「如果家屬來得多,他們可以打地舖。原則上一家一個房間,最多容納兩家。如果有第三家、第四家,就要『排隊』。」
法蜜已經分別在2001年10月、 2002年8月、 2003年8月、2004年8月動過手術,每次手術前來住一個月,手術後住兩個月。
「來這裡很高興,像自己的家一樣。」法蜜笑咪咪的說:「只是沒有事情作,不習慣。」
法蜜的母親平日在家鄉的路邊賣菜,有十二個孩子,法蜜排行第八。她說:「我們沒有錢看醫生;就算去找醫生,醫生也看不起我們。」
已經來四次了,她和這裡的工作人員也熟了,每次來雅加達,就好像回娘家一樣。
法蜜的「鴨子嘴」不見了,嘴唇已經趨於正常,只是手術後還貼著美容膠布。她一直掩著嘴,笑個不停。
我指著丘雙英問她:「她是妳的誰?」
「媽媽!」法蜜甜蜜蜜的說。
「治療好了以後,我想去新加坡找工作。」法蜜說:「我可以幫佣,煮飯、照顧小孩都可以。」
貧窮的女孩,小小的心願,令人無比心疼。
◎只要我健康,什麼都可以做
雅加達金卡蓮大愛村蓋好之後,還留有幾個空的房間,有時可以讓外地來就醫的個案暫住。丘雙英的「中途之家」,應該也可以完成階段性的任務了。
「只是一些老個案還是習慣住這裡。」丘雙英笑著說。
丘雙英從事貿易,經常要到國外洽商。不管在哪裡,她的手機一直都開著,不是電話,就是簡訊,慈濟工作不因時空移轉而中斷,因為作志工已經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。
「只要我健康,什麼都可以做。」丘雙英說:「慈濟是一個修行的場所,我很珍惜。」
從收學生房租的「舍監媽媽」,到關懷、照顧患者的「大愛媽媽」,丘雙英佈施了自己用來賺錢的宿舍,讓遠道而來求醫的病人及家屬,有個落腳的地方。這份具體的,無所求的付出,正是對同住一棟宿舍的學子們,最好的人文教育。
(寫於2004 .9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