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．許愷玹

最近翻看孩子小時候讀的漫畫版《山海經》裡的精衛鳥。

傳說，炎帝的女兒名叫女娃。有一天，她到東海遊玩，卻不幸被海浪吞沒，魂魄無法歸來。死後，她化為一隻小鳥，身披五彩羽毛，喙似赤丹，名為「精衛」。從此，精衛日日啣著山中的樹枝與小石，飛往東海，投入浪濤之中。牠誓要將東海填平，以報復吞沒自己的深淵。

《山海經》記載，傳說中炎帝之女溺於東海，死後化為五彩精衛鳥。自此日日啣木與石，飛向大海，誓要填平吞沒她的深淵。(圖片來源：Bing生圖)

後來讀到故事的末段，說精衛成了家，和丈夫海燕一起生活，也生了好幾隻小鳥。孩子們長得像她，也跟著她做同樣的事——口裡咬著石子，飛向大海。他們不知道母親的悲傷，只是看她做，就跟著做。

看到這裡，我覺得不寒而慄。原來執念，會被模仿，也會傳下去。不是她一個人在填海，而是整個家族都在填海。行為影響生命，比言語深；方向錯了，會重複數世。

我想起曾聽過上人說的一個佛典故事《小鳥滅山火》。歡喜首也是一隻小小的鳥。森林大火時，牠飛到海邊，把翅膀弄濕，再飛回林裡灑在火上。那幾滴水少得幾乎起不了什麼作用，但牠知道森林裡那些動物跑不掉，而牠能飛。牠說不上是什麼道理，只是一念悲心起，於是牠不停來回地飛，不停地沾水來救火。

上人說過，歡喜首是佛陀的前生，而森林裡的那些動物，是他後來的弟子。那麼微小的一點悲心，竟在很長的時間裡延伸開來，成為代代相傳的慈悲種子。

精衛的孩子跟著啣石入海；歡喜首所救的動物後來隨佛向善。方向對了，一滴水也有力量；方向錯了，一座山也填不滿海。(攝影：黃宗保)

那天，我又看到一支短影片，勱師父引用上人的一句話：「對的事，做就對了。」但勱師父接著提醒大家：「要好好去判斷你到底在做對的事，還是錯的事？還是攀緣？」上人說：「你看事情，你要謹慎，謹慎去判斷這件事到底是對還是錯？才叫做『對的事，做就對了』。」

聽到這裡，我突然在心裡比較起這兩個故事的結果。精衛的孩子跟著她啣石飛往大海；歡喜首救活的那些動物，後來跟著佛陀走向善。方向對了，一滴水也能有力量；方向錯了，一座山也填不滿海。

我想，人心裡也有兩種力量。有時，我們像精衛，不願向現實低頭，想用一己之力翻轉定局；有時，我們又像歡喜首，願為別人付出，即使微小，也不退縮。我們要讓哪一隻鳥帶著我們飛？那個選擇，不只是今天的方向，也會悄悄成為明天孩子的方向。

執念可以傳，慈悲也能傳；恨會有後代，愛也會有後代。我們把什麼放在心裡，就會把什麼留下給下一代。(攝影：游濬紘)

精衛的孩子並不知道母親的痛，他們只是看見她日復一日地啣著石子，便跟著做。恨若不放下，後代就會以為那是必經的路。痛沒有被解開，只是換了形狀，在另一個生命裡繼續延伸。

歡喜首的故事卻不一樣。牠只做了一件微小的事，但那一念悲心，竟讓無數後世有了善的可能。善，不一定需要很大；它只要開始，便會擴散。

上人說：「以善以愛傳家，是無上至寶。」我想，那也是兩個故事最深的啟示。執念可以傳，慈悲也能傳；恨會有後代，愛也會有後代。我們把什麼放在心裡，就會把什麼留下給下一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