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/謝素燕(慈景)；攝影/陳靜惠

寒夜裡，一件簡樸的棉被可以立即溫暖枯瘦冰冷的心靈;滂沱大雨中，一把傘就可以撐起一個幸福的天地；林中枝椏巢中的嗷嗷黃口旁，有著穿梭林間的母鳥來回餵哺。天地之間，因為有愛的火炬，於是幽暗的心田有了生命的曙光，讓雨雪不再冰冷，讓生命有了全新的希望，而這愛的火炬，有時竟只需一個輕輕的擁抱……

林明秋(化名)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孩子，雙眸總閃著澄明的亮光，就像她的名字一樣，明潔清亮的皓秋。高二時我新任他們班級導師，一開學，做事俐落仔細的她立刻就成為我的好幫手，收簿本、登錄成績，甚至有時還會幫我催繳作業，無論交代她什麼事，她一定使命必達。有了她，我像多了一雙左右手。

可是，就在高三開學一個多月後，我發現她常在上課時打瞌睡，成績一落千丈，雙眼也不復見昔日的光采，有時還遲交作業，這是從前不曾有的事。

「你們知道明秋發生什麼事嗎？為什麼她最近上課總是無精打采？」
「老師，你可能需要關心她一下，她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煩。」只見大家無奈地相視，我心中不禁擔憂起來。

經過我多方的了解，我終於明白她因為家庭發生變故，利用晚上到速食店打工貼補家用，每天回到家都已經凌晨一兩點，她根本無暇顧及功課。眼見再過三個月就要學測了，因為她的父母欠下巨款，全家為了躲債變得居無定所，要聯絡上她的父母也很困難，所以我先請她到辦公室商談解決方法。

「老師知道妳是為貼補家用才去打工，可是即將要學測，妳要如何應付考試呢？」我首先說出憂心的事。
「可是，家裡真的缺錢用。」她也無奈地說
「那妳一個月可以賺多少錢？」
「大約一萬多元。」

當她說出打工所得工資時，我著實嚇了一跳。一個高中工讀生如何賺那麼多錢？原來她不只平常日晚上去打工，連假日她也在速食店工作，她幾乎把副業當正職了。

我發現事態嚴重，想盡辦法連絡上她的父親。她的父親是個明理的人，他明確地告訴我，以他們家欠下的債務來說，明秋賺的錢根本是杯水車薪，他也勸她不要再打工了，以功課為重。可是，她似乎結交到新的朋友，不願離開那裡。我想一想，決定動之以情，希望能讓她的心再回到學業上。

「明秋，妳一生可以有許多時間打工賺錢，但是妳的高三只有一次啊！」我不願意她將來後悔，希望她能看到自己的未來。起先她說什麼也不肯妥協，經過我不斷地勸說，她才稍為鬆動。

「可是，我已經答應店長了，如果突然離職，要被扣薪水。」她還是想以工作契約為理由來推託。
「沒問題，老師幫你跟店長說。」

經過跟她多次的長談，我滿心歡喜地以為已經可以挽回她重新回到課業上。可是等到我真的連絡到速食店的店長時，才了解真正不想離開的人是明秋自己。店長說，其實下班後她原可以早一點回家讀書的，但是她總是和朋友嬉戲聊天，而且她賺的錢有一大部分是用於買個人化粧保養品。得知事情的真相後，我著實大受打擊。

「我真的要放棄她了嗎？」「我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她白白失去一個可以改變自己一生的機會嗎？」

放學後，我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不斷地問自己。此時夕陽的餘暉溫柔地照在前廊的花台上，映得花台上的九重葛格外燦麗。我想起那株九重葛不正是明秋種的嗎？如果沒有人用心照顧它，它怎有今日的鮮麗呢？

上人不是常告訴我們：「要用媽媽的心去愛別人的孩子，用菩薩的心去愛自己的孩子」嗎？「我不能放棄，只要有心，一切都還有希望。」我堅定地告訴自己。

我找她的父親到學校來，憂心忡忡的父親說他已經不知多少次阻止她到速食店上班，但是她現在一心一意只想賺錢，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。尤其看她現在幾乎完全放棄課業，父親對於當初答應她去打工，真是懊悔不已。我安慰明秋的父親，只要我們不放棄她，一切會有轉機的。其實我的內心也不知所措，一直想著要如何讓這匹脫韁的野馬再回到正常的軌道？

就在我和明秋的父親碰面後的隔天，明秋的父親和她出現在我的辦公室。父親的怒容中其實有更多的憂思，他難過地跟我說，明秋堅持要休學。我心頭一驚，我憂心的事真的發生了。「該怎麼辦？」我一想到她如果休學，可能就不會再回到學校來，心中真的好難過、好難過。

突然，我覺得真的不知道說什麼，只想好好抱住她，我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她，想到自己為何連一個孩子也留不住？想到她還這麼小即將走進那社會的大染缸，她的未來在那裡？想到這裡，眼淚不禁撲簌簌地掉下來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我才發現不只是我，明秋和她的爸爸也都淚流滿面，我低聲地說：「明秋，再給自己一個機會，留下來好嗎？」「老師，可是我今天還是要請假，我會跟店長說清楚。明天起，我就會回來上課。」

當我聽到明秋說她願意回來上課，真不知道用什麼語詞來形容當時的心情，多日以來的陰霾終於散去。原來只要用真誠心對待，竟勝過千言萬語，此時我真切的感受到。後來，明秋果然辭去速食店的工讀，她不再熬夜，上課課時也慢慢恢復昔日的神采。可惜，她起步仍稍晚，後來只考上大學夜間部。

時光悠悠，轉眼間已過了兩年，我每天忙著新的班級的事，也忘了再去了解明秋的情況。有一天，我看見一個神采奕奕的女孩提著一盒小點心走進辦公室，她全身都散發著幸福的自信，我認出來了，她是明秋。

「老師，我要謝謝您，您當初沒有放棄我。」

看見這個曾讓我夜不能眠的孩子，現在有了自己人生的方向，我不禁又把她擁在懷中。此時，我的腦海中不禁又浮現那一叢在夕陽餘暉下盛開的九重葛，我想，它將永遠在我的心中綻放。